實行員工持股計劃時，部分有限責任公司章程規定“離職退股”條款，即“員工脫離公司的，包括調離、退休、自動離職、停薪留職、被辭退或解聘、被開除或死亡等，其股權由公司回購”。該條款的核心內容是強制離職員工轉讓股權。那么，“離職退股”條款是否因侵犯股東權利、損害債權人利益而無效？

類案中，公司章程規定的“離職退股”條款通常被認定為有效。理由如下：

1.公司章程等全體股東協商一致同意作出的書面約定，系全體股東的真實意思表示，對全體股東均具有約束力。且章程內容并未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效力性強制性規定，應屬有效，全體股東應當遵守。

另從權利義務相一致原則來看，員工取得股權系基于員工身份；如喪失員工身份，其股東資格也就失去了存續基礎。

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義秋華、廣西賀州市醫藥有限責任公司股東資格確認糾紛案”【（2016）桂民申2017號】

關于醫藥公司的公司章程效力問題。醫藥公司設立時的公司章程經公司股東代表大會表決通過，是公司股東意思表示一致的結果，并經過政府職能部門的批復，內容沒有違反法律和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也不損害他人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是合法有效的，對醫藥公司股東和所有持股職工發生效力。股東代表大會由股東代表參加，股東代表又是持股會會員代表，體現了全體持股會員的意志，實際是擴大的股東會議，股東代表大會與《公司法》規定的股東會性質一致，故醫藥公司設立股東代表大會并不違反《公司法》的規定。醫藥公司的公司章程經股東代表大會表決通過即發生效力，義秋華是否在公司章程上簽名和蓋章不影響該章程效力。

醫藥公司章程……第二十四條規定“在下列情況必須退股，由公司退還出資額，重新配置和轉讓。1、經公司批準調離本公司的；2、被公司辭退、除名、開除的；3、自動辭職的”，是關于股權退股條件的規定，屬于不得退股的除外情形。股權的本質是財產權，股東或持股職工在不違背法律、行政法規強行性規定的前提下可以以協議的方式自由處分。而且，持股職工通過職工持股會參與公司投資，具有勞動者和持股會員雙重身份的特征，當持股職工不再具有公司勞動者的身份，相應地也不再享有持股會員資格。故醫藥公司章程第二十四條關于離職退股的條款約定合法有效。

?最高人民法院“楊玉泉、山東鴻源水產有限公司請求公司收購股份糾紛案”【（2015）民申字第2819號】

（二審判決）四位股東于2004年1月入股鴻源水產公司成為該公司股東時，在其簽字確認的“公司改制征求意見書”中明確約定：“入股職工因調離本公司，被辭退、除名、自由離職、退休、死亡或公司與其解除勞動關系的，其股份通過計算確定價格后由公司回購?！?/p>

（再審判決）有限責任公司可以與股東約定《公司法》第七十四條規定之外的其他回購情形?！豆痉ā返谄呤臈l并未禁止有限責任公司與股東達成股權回購的約定。本案的“公司改制征求意見書”由申請人簽字，屬于真實的意思表示，內容上未違背公司法及相關法律的強行性規范，應屬有效。故鴻源公司依據公司與申請人約定的“公司改制征求意見書”進行回購，并無不當。

類案中判斷“離職退股”條款是否為股東真實意思表示時，還需注意區分公司初始章程規定和后續章程修改兩種情形：后續章程修改一般適用資本多數決原則進行表決，故需避免大股東濫用股東權利。“北京華新電工設備有限公司訴袁煜飛股權轉讓案”中，法院認為修改后的公司章程沒有股東袁煜飛的簽名，不是袁煜飛的真實意思表示；其規定的“強制離職股東轉讓股權”的條款因涉及處分袁煜飛的財產、損害股東袁煜飛的權利而無效。1

2.公司回購離職員工股權，是為了保證有限責任公司的人合性，而并非以逃避債務、損害債權人利益為目的。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二）》第五條，公司及時履行相關股權轉讓手續或者減資手續的，不會損害公司債權人的利益。

類案中，公司回購股權后多將股權轉讓給其他股東，公司注冊資本通常也并未減少。故“離職退股”條款并不因涉及違反資本維持原則、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而無效。

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 “鄧忠生與株洲市建筑設計院有限公司、謝輝股權轉讓糾紛案”【（2016）湘民再1號】

建筑設計院全體股東簽名通過了《公司章程》……第二十條規定：“當發生下列事由時，持股人必須自事由發生之日起30日內轉讓其全部股權：……3）辭職或辭退的；……上述事由發生后持股人未在30天內轉讓股權，30天期限屆滿停止分紅；如30天內無受讓人，由董事會按下列規定接受股權：……2）辭職、辭退或其他事項離開本公司的，按公司上一年度末帳面凈資產結合股權比例確定股本受讓價格，但不高于股本原始價格。董事會受讓股權后，可由董事會成員分攤或轉為技術股?！?/p>

本院再審認為，建筑設計院系有限責任公司，其《公司章程》和《股權管理辦法》經過股東代表大會表決通過，對建筑設計院以及全體股東具有法律約束力?！?span style="color:#ff0000;">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七十四條是關于有限責任公司中異議股東股份回購請求權的規定，具有該條規定的三項法定事由之一，公司即有義務回購異議股東的股份，而并非規定公司只能回購異議股東的股份以及除此之外不得回購公司其他股東的股份。法律對有限責任公司回購股權并無禁止性規定。建筑設計院的《公司章程》及《股權管理辦法》關于股份回購的具體內容，不違反公司法中有關注冊資本維持的基本原則，也不損害第三人的合法權益，是有效條款。

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彭正春與四川空分設備（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股權糾紛案”【（2016）川民終761號】

……空分公司回購彭正春股權的行為并不存在損害外部債權人利益的情形。本案空分公司在與彭正春簽署《股權清退付款單》時雖使用了“回購”這一說法，但從其由公司出資予以股權“回購”，后又以“彭正春”名義與受讓股東簽署按1：1比例轉讓股權的《股權轉讓協議》并進行相應工商變更登記的系列行為來看，空分公司的行為應名為公司“回購”，實為空分公司以對離職員工股份按事前約定的統一價格“回購”、再由公司將“回購”股份按“回購”價格有償轉讓給其他股東為手段和橋梁，最終實現案涉股權在離職職工股東與公司其他股東間流轉、公司“回購”股權資金回籠公司目的的股權轉讓行為。在該交易行為模式下，公司責任財產并未減少，不存在損害外部債權人利益的情形。案涉交易行為并非公司法規定的公司出資的公司收購行為，原審法院適用公司法關于股東間轉讓股權的規定并無不當。

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俞文娟與吳江市國醫藥業有限公司股權轉讓糾紛案”【（2016）蘇民申590號】

一審法院認為……在本案中，公司受讓俞文娟的股權并非以逃避債務為目的，從合同履行來看，因受讓股權列在國藥公司名下，并未導致國藥公司注冊資本的減少，也沒有損害債權人的利益，故可以認定本案俞文娟與國藥公司之間股權轉讓行為效力的有效性?！?/p>

本院認為：俞文娟的再審申請不能成立。理由是：……2、《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七十四條是對有限責任公司異議股東請求公司回購股權情形的規定，但公司法并無公司收購本公司股權的禁止性規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二）》第五條明確，在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強制性規定的情況下，為使公司存續、保證公司的穩定性，允許當事人協商由公司收購本公司股份。故原審判決依據該規定認定俞文娟與國藥公司之間的股權轉讓行為有效，并無不當。

公司章程規定的“離職退股”條款被認定有效后，仍會衍生出其他糾紛，如股權價格爭議。通常章程規定的股權價格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強制性規定的，全體股東均應遵守；離職員工已同意并領取退股款的，應認定為員工的真實意思表示。

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俞文娟與吳江市國醫藥業有限公司股權轉讓糾紛案”【（2016）蘇民申590號】

有限責任公司股權轉讓的價格不等同于公司凈資產或所有者權益，其受公司現有資產的評估、未來經營業績的預判、所涉行業前景的測評等諸多因素影響，因此，股權轉讓價格在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的前提下，應由當事人自行協商確定。俞文娟在2009年時從國藥公司領取股權轉讓款，且未提供證據證明其在領取股權轉讓款時對股權轉讓款有異議，應當認定其向國藥公司轉讓股權的行為系其真實意思表示。俞文娟關于國藥公司依據《關于加強對股金管理的若干規定》強行轉讓其股權、并非其自愿行為的主張，缺乏事實依據。

結論

如需約定“離職退股”，有限責任公司宜按照法定程序將“離職退股”條款明確規定于公司章程中，并根據公司經營狀況規定合理的股權回購價格，且回購后應及時轉讓或重新配置股權，或者履行減資手續，將股權予以注銷。

——1.國家法官學院案例開發研究中心：《中國法院2013年度案例》，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3年4月第1版，第99-10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