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8年1月17日召開的全國稅務工作會議上，王軍局長提到了區塊鏈技術，說國家稅務總局已經開始研究了。風控君發現，2017年第12期的《稅務研究》雜志上就刊發了一篇研究區塊鏈技術促進納稅遵從的文章，題為《以區塊鏈技術促進納稅遵從的設想》。現將此文全文發布，以饗讀者。

以區塊鏈技術促進納稅遵從的設想

一、區塊鏈技術概述

（一）區塊鏈技術原理

區塊鏈是一種大型、分布式、多方共享的數據庫。它基于密碼學技術，通過特定的算法記錄每一個交易事項，交易的每一個后續變化都可在連接和可追溯的鏈條下游創建另一個數據區塊，并且在交易的每一個環節都實時復制一定時間內全部的交易數據，具有無與倫比的可靠性和安全性，使交易數據幾乎不可能被偽造或銷毀。

（二）區塊鏈技術特點

區塊鏈特殊的數據庫組織形式，使得區塊鏈技術具有四個特點：去中心化、公開透明性、可追溯性以及智能合約機制。

1.去中心化是指區塊鏈具備的分布式賬本技術。這種技術實現了處在不同地理位置的多個節點共同完成交易記錄，并且每一個節點都保存有真實的、完整的交易記錄。不同地理位置的各個節點地位相等，且互為備份。不同于傳統的中心化記賬方案，沒有任何一個節點可以單獨記錄數據。因此，區塊鏈技術避免了單一中心節點被單方面控制而記假賬的可能性。

2.公開透明性是指區塊鏈技術在信息記錄的每一個環節都實時復制交易數據。數據庫信息的更新需要得到大多數節點的確認。因此，錄入到區塊鏈上的交易記錄實際上產生了公示的效果，單一節點無法欺騙整個區塊鏈網絡。

3.可追溯性是指所有被記錄進區塊鏈網絡的數據將被永久儲存。交易事項的每一個后續變化都在連接和可追溯的鏈條下游創建了另一個數據區塊，并且在交易的每一個環節、每一個節點都實時復制一定時間內全部的交易數據?；谶@種冗余的數據記錄方式，實現了交易數據的不可刪除和篡改。

4.智能合約機制是指將交易條約履行的判定條件以代碼方式寫入區塊鏈網絡。一旦達到了履行條約的條件，區塊鏈網絡將自動強制執行條約。即根據真實交易記錄，一旦達到預定條件，就會自動執行特定條款。

（三）區塊鏈技術中的財稅理念

區塊鏈技術的特點與財稅理念在很大程度上類似，詳細見下表：

1.區塊鏈網絡中，不存在一個核心儲存節點。各個地理位置不同的節點都保存了區塊鏈網絡中的所有數據，從而實現了管理層與治理層、納稅人與稅務部門之間的信息對稱。

2.區塊鏈網絡中，任何單一節點提出的數據修改申請，都需經過其他節點的確認，從而實現了賬簿的公開透明，保障了財稅數據的安全性和可靠性。

3.區塊鏈技術會對交易數據按照時間順序，在每一個節點冗余保存，從而實現了財稅數據在時間軸上的往期連續追溯和對未來的無限延伸，對歷史成本、重置成本、可變現凈值、現值和公允價值等計量屬性的計量將更為準確、客觀。

4.區塊鏈技術的智能合約機制可以保證在滿足收入確認和納稅義務發生時及時履行相應義務，提高經濟運行效率，降低合約執行成本。

二、區塊鏈技術促進納稅遵從的應用分析

區塊鏈技術的核心功能就是去中心化，運用分布式記賬功能實現交易的去信任化。這在納稅遵從中有著積極意義。區塊鏈技術在納稅遵從中的應用探索可從納稅遵從因素和納稅遵從成本兩方面來歸納分析。

（一）區塊鏈技術可以減少納稅不遵從的因素

1.區塊鏈可以大幅度減少稅收爭議。首先，區塊鏈技術的不可篡改性實現了交易數據的記錄準確。其次，區塊鏈技術的分布式賬本技術允許從多方面獲取信息：更多的細節，更多的可見性，更有用的信息和更多的確定性。最后，區塊鏈技術能夠通過智能合約，使得交易雙方直接實現自動配對，并使用分布式記賬的信息化錄入系統，自動實現交易雙方的結算、清算。由于錄入區塊鏈的數據不可篡改，且在交易的每一個環節都實時復制交易數據，錄入到區塊鏈上的交易記錄實際上產生了公示的效果，使在交易的發生和所有權的確認等環節產生的相關爭議大大減少。因此，區塊鏈技術可以大幅度減少交易記錄的不確定性。此外，區塊鏈技術的公開透明性使納稅人和稅務機關對稅收數據的真實性具有相同的信任程度。而大多數稅收爭議來自于交易記錄的不確定性，區塊鏈技術提供了公開透明、可驗證強的的交易記錄，可以大幅度減少稅收爭議，從而促進納稅遵從。

2.區塊鏈技術可以減少自私性納稅不遵從。自私性不遵從，是指納稅人基于自己的個人私利，為了達到少繳或不繳稅款的目的，通過對會計或財務事項的處理和安排，規避納稅義務。區塊鏈的去中心化和分布式賬本技術，實現了處在不同地理位置的多個節點共同完成交易記錄，而且每一個節點都保存有真實、完整的交易記錄。不同于傳統的中心化記賬方案，沒有任何一個節點可以單獨記錄賬目。因此，區塊鏈技術避免了單一記賬人被控制或者被賄賂而記假賬的可能性，從根本上消除了自私性納稅不遵從。

3.區塊鏈技術可以減少無知性或懶惰性納稅不遵從。無知性或懶惰性納稅不遵從，是指納稅人對稅法或繳稅的核算、申報等程序不甚了解或感到復雜，導致沒能及時、足額、準確地繳納稅款，從而出現的納稅不遵從行為。通過區塊鏈技術記錄的財務數據包含了詳細的交易成本、收入明細、企業資產和負債。主管稅務機關可以從中輕松獲取完整的財務數據，之后通過專業的計算機程序計算出應納稅額，并在申報完成之后，立刻自動從公司銀行賬戶扣去相應稅款。因此，申報表將會被區塊鏈中記錄的交易數據取代、稅款計算和繳納過程被專業的稅務軟件取代，從而極大簡化甚至消除納稅人的納稅申報和稅款繳納工作。因此，無知性或懶惰性納稅不遵從可以極大程度上減少甚至消除。

（二）區塊鏈技術可以降低納稅遵從成本

納稅遵從成本是指納稅人在遵守稅法、履行納稅義務并照章納稅的過程中發生的除了稅款之外的其他支出或成本。區塊鏈技術可以顯著降低納稅遵從成本。

1.區塊鏈技術可以減少納稅遵從貨幣成本和時間成本。區塊鏈技術的應用可以實現完成交易與納稅之間的無縫銜接，納稅過程本身也會被記錄在區塊鏈中。事前，區塊鏈技術的不可篡改性保證了納稅義務發生的條件不會被更改；事中，高度可靠性保證了當納稅義務發生時，申報繳納會及時進行；事后，去中心化和分布式記賬技術保證了納稅信息的全網備份，支持事后審計。區塊鏈技術確保了稅款繳納事前、事中、事后的全部過程都高度信任化。因此，納稅人可以不必再向稅務顧問支付咨詢費用或向稅務代理等中介機構支付中介費用，不僅減少了貨幣成本，而且節約了大量時間成本。

2.區塊鏈技術可以減少納稅遵從非勞務成本。傳統的納稅過程中，交易記錄和稅款申報繳納是分離的。稅務機關僅掌握納稅人的稅款申報繳納數據，由于信息不對稱的存在，稅務機關無法充分信任納稅人提交的數據。因此，導致納稅人需要付出大量的計算機、復印機、電話、傳真、信箋、郵票等通訊設備和辦公用品的成本以及往返稅務機關所花費的交通費用等非勞務成本。區塊鏈技術可以實現交易記錄全網備份和實時記錄，具有不可篡改性和高度可靠性。因此，交易過程可與納稅過程實時進行，稅款的結算、清算效率將極大提高，可大幅度降低納稅遵從的非勞務成本。

三、在實踐中的應用——區塊鏈技術促進納稅遵從的設想

本文將通過納稅信用公示系統、增值稅管理系統兩個場景來介紹區塊鏈技術在促進納稅遵從中的應用。

（一）納稅信用公示系統

納稅人通常以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為行為目標。因此，納稅人選擇納稅遵從還是不遵從，主要是依據納稅不遵從成本和風險與所獲取利益之間的比較。應納稅額越高，納稅人選擇逃避納稅義務的利益動機就越大，選擇納稅不遵從的概率就越大。納稅不遵從成本包括稅收滯納金、罰款和聲譽損失成本。稅收滯納金和罰款使用貨幣衡量，納稅人很容易將其與應納稅額進行比對，如果稅收滯納金和罰款與納稅人應納稅額相比很小，納稅人很可能選擇作出納稅不遵從行為。

與此同時，聲譽損失成本往往無法使用貨幣衡量，傳統的稅收征管模式對聲譽損失成本采取的主要方法是納稅信用公示和重大稅收違法案件信息公示，但由于信息不對稱問題，納稅人往往無法得知交易對方的全部納稅信用信息，聲譽損失成本的懲罰程度很低。

區塊鏈技術能夠搭建一個全方位、數據更為詳細的納稅信用公示系統。具體而言，區塊鏈網絡將給予納稅人唯一的納稅人識別號，并加蓋時間戳記。每一次產生納稅信用信息和重大稅收違法案件信息，都將被實時記錄進區塊鏈網絡，并且不可篡改。該系統具有以下特點：

1.可追溯性。區塊鏈網絡可以保證每一筆納稅失信記錄都可以追溯到唯一納稅人及其關聯方，保證了納稅信用公示系統的全面性。

2.不可篡改。每一筆失信記錄都不可刪除和更改，保證了失信記錄的完整性。

3.信用公示針對性強。通過運用公有密鑰與私有密鑰的合理配置，可以實現失信記錄的有效公示。一是僅將失信記錄查詢權限授予失信納稅人交易相關方，合理保護了失信納稅人的隱私和商業機密；二是通過私有密鑰，可以保證納稅人信用恢復時，及時全網屏蔽失信記錄，鼓勵失信納稅人恢復信用。

4.自動化與智能化。通過智能合約機制，可以實現失信記錄一旦產生，就及時自動記錄在區塊鏈網絡中，從而防止因時間差而導致的信息不對稱給交易相關方帶來損失。

區塊鏈技術可以真正實現“讓守信者一路暢通，讓失信者寸步難行”，提高了納稅不遵從的聲譽損失成本，進而促進納稅遵從。

（二）增值稅管理系統

區塊鏈技術與增值稅管理系統具有高度的契合性。它通過使用加密技術和由防篡改分布式記賬啟用的分布式信任系統來記錄和驗證交易，可以實現對某一商品從生產到最終到消費者手中的全部過程中所有交易事項的所有信息的詳細記錄。該交易記錄不可以篡改，且不可逆。因此，區塊鏈技術天然的會使增值稅管理系統更加透明和高效、增值稅抵扣鏈條更加準確和完整，進而促進納稅遵從。

1.增值稅發票電子化。增值稅電子發票可以說是區塊鏈技術最為直接的應用。首先，它的分布式賬本技術可以直接實現跨省市、跨納稅人的電子交易信息記錄，通過智能合約機制自動判定納稅義務是否發生，進而自動產生增值稅電子發票。這種電子發票直接與真實的交易記錄掛鉤，可以通過電子發票查詢到該筆交易的商業背景和交易雙方真實身份。其次，它可以推進電子發票的普及速度。尤其是在中小規模業務中，交易雙方僅需要記錄交易數據，就可以自動生成電子發票，極大地方便了納稅人。再次，區塊鏈技術可以整合現有的電子發票信息孤島。目前，我國的電子發票存儲仍散落在幾個不同的服務商中，區塊鏈技術可以實現數據的統一和整合，在現有基礎上建立幾大服務商之間的數據鏈條，實現增值稅電子發票的數據整合。與此同時，基于區塊鏈技術去中心化的特點，可以實現對所有電子發票數據的透明、防篡改的分布式存儲。最后，通過對數據鏈條的整合和處理，電子發票具有準確性高、不可篡改、可驗證性強等特點。

2.防止虛開增值稅發票。由于利益的驅使，一些納稅人常常為不存在的交易虛開大額增值稅發票，騙取增值稅抵扣。區塊鏈技術可以有效防止虛開增值稅發票問題。首先，區塊鏈技術的分布式賬本技術實現了交易記錄的去中心化，即單個主體無法篡改交易記錄，保證了交易記錄的準確性。其次，區塊鏈技術保證交易的每一個后續變化都在連接和可追溯的鏈條下游創建了另一個數據區塊，并且在交易的每一個環節都實時復制交易數據，提供了可信任的事后審計途徑，使稅務機關監管的成本大大降低。最后，區塊鏈的智能合約機制可以實現將增值稅發票監管規則直接寫入區塊鏈數據鏈條，實現增值稅發票管理的全鏈條自動覆蓋。此外，區塊鏈技術可以實現增值稅發票根據交易記錄自動開具，減少了人為因素導致的增值稅發票錯開問題。

3.區塊鏈技術與會計和稅務處理要求高度重合。區塊鏈技術的去中心化特點導致交易記錄一旦生成，就不可更改。這個特殊的屬性在會計和稅務事宜上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可以通過反向交易來重新記錄它，但不能更改以往的交易記錄。這與會計準則的要求和稅法規定高度重合，即若發生交易退回，只能再記錄一筆反向交易，同時自動生成紅字會計分錄和紅字發票。此外，區塊鏈技術去中心化和智能合約的特點保證了財務會計原始資料的不可篡改，實現了會計信息和財務數據的公開透明、安全準確。

因此，區塊鏈技術可以大幅度降低財務風險和稅務風險，使人為主觀因素對財務數據的影響大幅下降，會計計量更為公允。更為精準、公允的財務數據保證了稅務處理的準確，有助于提高納稅遵從。

4.區塊鏈技術有助于識別騙取出口退稅。目前我國騙取出口退稅的方法主要有：（1）非法獲取出口單證、代理出口業務；（2）非法獲取虛開、代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3）串通不法商人與外貿企業非法調匯；（4）行賄或欺騙手段非法獲取蓋有海關驗訖章的出口貨物報關單。

這些騙取出口退稅的方法，都是通過票證單據與實體貨物和交易的信息不掛鉤，即信息不對稱實現的。區塊鏈技術可以實現貨物信息從誕生到出口全部詳細信息的記錄，區塊鏈的智能合約機制可以實現將增值稅出口退稅規則直接寫入區塊鏈數據鏈條，從而快速識別票證單據與交易記錄相關數據的不匹配，快速識別騙取出口退稅。

此外，若交易真實發生，通過區塊鏈技術也可以得到快速的驗證，從而實現出口退稅的快速辦理。在大幅度減少增值稅退稅扣留期限的同時，也能有效緩解納稅人運營資金的壓力，進而提高納稅遵從。

作者單位：中國科學院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